第7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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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哐当。”

刚拧开的矿泉水砸落地面, 水花迸溅出来。

“别动。”

身后的人语气很轻,手下的锋刃推进一步, 姜春僵直身子,汗毛瞬时竖立。

透过玻璃的反射, 对上一双浑浊的眼睛,她隐约能够看见他额间腕大的刀疤, 阴沉的脸色泛着青黑, 消瘦的可见颧骨。

一旁的电子屏仍在继续播报。头尖额窄, 一切与眼前吻合起来。

姜春死咬着唇,心脏在胸脯扑通往外撞, 她正欲侧身逃走,下一秒被人摁在贩卖机上, 脸贴着冰冷的玻璃, 被人桎梏住, 不得动弹。

“我说过, 叫你别动,真是不听话。”他的声音更轻, 似乎只是在教训不听话的小孩。

颈处的刀柄被人顶住,一阵刺痛,皮层被利刃毫不留情的划开,刺入肌肤,留下一道微不可见的血痕, 血珠连成串,朱红的液体浸透刀锋,一点一点晕染开来。

呼吸屏住,男子轻松的神情似乎在告诉她,她不过是只能随意被碾死的羔羊。

身侧的拳头攥紧又松开,她此刻无可奈何。

“这么白嫩的脖子不知道拧断是什么模样,你想看看吗?”他的声音忽地冷下来,带着几分嗜血的狰狞,朝着一个方向,“你再往前一步,我的惩罚就不这么简单了。”

她的颈后瞬间激出一层冷汗,额间冰凉,眼里的余光扫过去,果然看见沈景明的脸。

他面无表情地停在原地,唇色苍白。

地铁站的人群发出刺耳的尖叫声,惊慌的叫喊撕破夜色,回荡在整个隧道里,久经消散。本是下班的高峰期,不消片刻,都消失了踪影。

“往左直走,上扶梯。”

她的颈部被手臂勒住,身后的人摁压着她的身子,推着她往前。

楼梯走上去是安检口,沿着通道再往外便出了地铁站,他的目标似乎正是繁华的市中心。

来不及思索更多,脑袋嗡嗡的响起,感觉到血液不断瞬着刀尖流失,姜春闭了闭眼,只能听他的话,抬着步子朝出口走去。

血色的液体瞬着刀锋滴落在白瓷地面,开出一朵朵妖冶的花。

靠的太近,她似乎能闻到男子身上古怪的腐臭味。

人群早已哄散开来,自动扶梯依旧上下运作,两侧的灯光不断闪烁,她从没有见过这样的地铁站,寂静阴森。

姜春的脚刚迈要迈上扶梯,忽然被人猛地拉回,脖子勒得更紧,瘦弱的身体与身后人严丝合缝的贴在一起。

果然,下一秒涌出来一群人,黑色冲锋衣,右肩扣着盾形徽章,头盔裹住冷峻的脸庞,叫人胆寒。

早知道这一刻会来,没想到来得这么快。

男子拖着她往后撤,狰狞的面孔不断叫嚣,“你们再进一步我就不客气了!”

冷利的刀刃沾着血,似乎又要往加深几分。

“不要冲动。”一名特警走出来,双手作投降装安抚他。

“给我准备一辆车和十万块现金!”男子还算冷静,直接提条件,“现在!”

趁他的注意力被吸引,剩下的警员弯着身子,一步一步逼近他,将范围圈缩小。

“我说了别动!听不见吗!”

麻木的颈间传来一阵刺痛,她疼得倒吸一口冷气,失血过多.整个人软趴趴的,似乎没有支撑点,如一块浮木摇摇欲坠。

姜春唇色苍白,声音飘忽的地不像话。

“你再深一寸就到我的动脉了。”

“你想清楚,你现在手里只有我一个人质。”

“说不定我挺不到你拿钱那一刻。”

血色消失殆尽,她总有种一闭眼就再睁不开来的错觉。

也许就到这里结束了吧,女生微微阖上眸子,顶上的灯光洒在脸上,肌肤白的透明。

他恶狠狠的吼道:“你闭嘴!”

男子看着她苍白的脸庞,整个颈间全是血,血淋/淋的,心里明白她说的是实话,犹豫间还是缓了两分力度。

鲜红的液体源源不断地往外溢,浸透酒红色的针织外套,显出湿透的黑色,暗沉的叫人心碎。

男子被围在中间,环视一圈,一双眼睛毒蛇般缠在每一个人身上。

“我再说一遍,我要钱和车。”

众人缄默,没人能够做得了决定。

凛冽的风夹杂着闷响,呼啸在隧道中,令人不寒而栗。

“我答应你。”

寂静的地铁站响起一道暗哑的男声。没有人知道他跟在两人身后有多久。

沈景明猩红着眼,明明前不久还是活蹦乱跳的她,此刻如破布娃娃一般,眼里没了神采,叫人的心撕裂成碎片。

姜春呼吸一窒,不敢相信的看着他。

特警队长一把将少年拉住,偏头安抚他:“我们会保证人质的安全,你退到一边,不要冲动行事。”

说着,勾手示意两人将他带走。

人流密集,黑沉沉的夜,警员已经将地铁站的人流清空,沈景明走到队长面前,颀长的身影又说了一句什么,队长一怔,面上露出犹豫。

男生依旧响在耳畔,不给他一丝犹豫的机会。

“你们有几分把握?”一双漆黑的眸子盯住他,沈景明很沉默,“她会死的。”

“我们的谈判专家在路上,马上到。”队长很冷静地回答。

“如果等不到呢?”

沈景明的声音很冷,“我不会坐以待毙。”

队长拍拍他的肩头,无声的安慰他。从警多年带给他的直觉从来不会出错,军人的刚强果断在他身上展现的淋漓尽致。

“我知道稳住他是眼下最好的办法,但是我还是不同意。”

服从命令是军人的天性。在没有接到上级下一步指示之前,他没有任何决定,也不能让任何一个无辜的人身陷险境。

“没有更好的办法。”沈景明动了动指尖,接着说,“他手段残忍,没有人能猜透一个变态的心理,那些牺牲的警员就是血/淋淋的例子。”

这话让队长一窒,眼前的少年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,几乎能与他平视,脊背挺直,神色冷冽,叫人不敢小觑。

沈景明指尖泛着白,从喉间蹦出来一句话。

“你别忘了,他吸/毒。“

毒/贩通常都有毒/瘾,如果犯起瘾来,手下的轻重自己都未可知,若真到那一刻,后果谁都无法承担。

队长一怔,少年的胆识和魄力让他胆寒,看着他甩开自己的手,一步一步朝前方走去,几乎毫不犹豫。他没有阻止。

时间一分一秒流逝,沈景明穿过包围圈,走到离他一米远的距离后停下脚步。

“你别过来。”男子拖着姜春后退一步,一脸警惕。

男生的目光落在苍白的脸上,只一眼便迅速挪开,掩住墨色眸子里的翻涌。

“我说了,我答应你。”

“车和钱,一样都不会少。”

他接着说,“再加一条,保证你平安出信城。”

熟悉的声音入耳,姜春没有焦距的眸子忽地一转,直直对上他的。

四目相对间,姜春只一秒便明白他的意思——

他要救她。哪怕堵上自己。

意识到这一点,她脸上的血色消失得干干净净。

下一秒,仿佛为了印证她心底的不安,男生的唇一张一合,声音响彻整个隧道。

“前提是,我要换她。”

这样偓越的条件对于一个逃亡了数月的逃犯来说,简直是给乞丐送进金碧辉煌的宫殿,诱惑至极。

男子冷笑一声,抵着她的刀没有半点松。

“我凭什么相信你。”

他今日本就是被逼上绝路,实在藏匿不下去才现身于此,即便料到自己的结局也还是想搏一把,这人一上来就开高价,天下怎么有这么好的事。真是可笑。

明摆着是不同意了。

“凭我是沈荣余的独子。”

“够值钱吗。”

一字一顿,沈景明逼近他,眼底半份感情都没有,似乎嘴里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。

男子的指尖碰着刀柄,染上一手血,顿了顿,浑浊的眼里泛出嗜血的恨。

他在京市贩/毒多年,不会没听过这个名字,沈荣余律师出身,省委/常任/理事,曾几任高位,凭一张嘴在政坛叱咤风云。此人出了名的心机深沉又下手黑狠,油盐不进。

这段时间刮出的扫/黑/除恶风便是他递的文件。真是叫人恨得牙痒痒。

沈景明很平静,“死之前有沈荣余的儿子垫背,不觉得值了吗?”

心中掂量清楚,男子青黑色的脸抹去几分犹豫。

“好,我同意。”

“不行!”

姜春气的想打他,脑海似乎哄一声炸裂开来,她怎么也没想到在这种关头他会这么随意就说出来。

即便是曾经千万遍想要解心头之恨,可真当到了这一刻,她本能地想去阻止他。

她怎么值得他去这样对待。

心里一痛,眼泪大颗大颗往下落,她挣扎着想要制止他,这一动,脖子上的伤口划得更长,简直血肉模糊惨不忍睹。

听见她的哭腔,沈景明微垂着头看她一眼,很快移开。

求救似的看向周围的特警,姜春希望他们把他带走,可她还没反应过来,勒住脖子的手中松开。

这一瞬间,她用尽最后力气扑向沈景明。

一片寂静中,姜春大喊:“他身上有炸弹,他根本就没有想要活着出去。”

听见她的声音,男子脸色一变,没有任何犹豫,手里的刀尖朝着姜春的后背刺去,目光里尽是狠毒。

一刀下去,鲜血淋漓。

也不管自己浑身是血,姜春挺直僵硬的脊背,麻木的神经被剧烈扯动着,她踉跄的支起身子站直。

沈景明瞳孔缩紧,伸手挡住锋利的刀刃。

冰冷的刀具落在白瓷的地面,发出“哐当”一声脆响,刀刃上的鲜血溅得满地狼藉。

人质被解救出来,一旁的警员迅速围逼上去。

“炸弹绑在他身上,遥控器在衣服左边的口袋里!”

姜春心急如焚,声音哑的不成样子,摁住沈景明那只受伤的手掌,急得直跺脚。

反应始终慢一步,男子从口袋里掏出来一个小巧的遥控器,“死之前有这么多人做垫背,我很满足了。”

塑料制的小盒子,四四方方的握在手心。

姜春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,眼见着他手指随意按动几下,遥控器露出来一个红色的按钮。粗糙的拇指毫不犹豫的摁下去,青黑色的脸泛出诡异的笑,叫人噤若寒蝉。

一些都发生的太快。

一声木/仓响起,他瞳孔放大,直愣愣往后倒下去。

姜春看着那张狰狞的面孔,额间添上一抹朱红,嘴角还停留着那抹诡异的笑,生死定格在一瞬间。

身后那人的对讲机似乎传着微弱的电流声。姜春听见他说:“接到上级命令,人质无碍,可实施击/毙。”

尘埃落定,警员有序的清理一切,集队离开。

队长将两人带上装甲车,回警/局录口供。

天色很晚,警局依旧灯火通明,好心的小姐姐帮他们两人泡了泡面,放在桌子上,诱人的香味勾着肚子里的馋虫。

一瞬间,姜春就感觉饥肠辘辘,仰着脖子就要吃。

她动作太大,撕扯到伤口,立即倒吸一口冷气。

沈景明帮她端好,“你小心点。”

目睹她刚刚包扎伤口的过程,心里仍在后怕。

怕她再不会喋喋不休的缠着他,怕听不到她蛮不讲理的耍无赖,如坠崖后的失重感一瞬间袭来,这一瞬间,耳畔萦绕着她张口闭口的喜欢,脑海里全都是她孩子气般撒娇耍赖的表情。

她身上似乎有很多令他嫌弃的坏毛病,也有一切叫他心软的小表情。

白色的纱布泛着血,好在两人的伤口没有太深,及时消毒包扎,没什么大问题。

吃完泡面后,姜春揉了揉眼睛,蹭着他的肩头问道:“我们什么时候能走?”

“你睡吧,我待会儿叫你。”

姜春低低应一声,将脸埋进他的手臂,呼吸渐渐均匀,一会儿就没了声音。

微微侧身,沈景明转过脸来,垂着头便能看见她的脸。

她可能是真的累坏了,整个人有些倦意,浓密的睫毛阴影打在眼窝,看样子睡得很沉。

时间太久,被她压着肩颈有些酸痛,只能托着她的脑袋换一个支点。她似乎睡不太好,刚碰到她,唇瓣便发出轻轻的嘤咛声,眉头皱得很紧。

明亮的光线下,沈景明是第一次这么仔细的看她,不带遮掩的,看遍她的每一个毛孔。

不得不说,她生的很好看,当下典型的美女长相,小脸大眼,明眸皓齿,一双眼睛笑起来,任谁都挡不住。

她的睡眠质量似乎一直很不好,眼底有淡淡的暗青色,印象里每次见到她,似乎都是懒洋洋的模样。

一瞬不瞬的,这么肆无忌惮盯着她看,似乎又过了很久,会客室的门从外面被打开。

刚刚帮忙泡泡面的小姐姐领着一个女人进来,很快便带上门,走出去。

沈景明抬了眸,“妈。”

女人踩着高跟鞋,似乎刚从什么正式场合结束便赶来,米色的丝绒裙裹住她姣好的身姿,端庄大方。

见到他,如吃上定心丸,眉眼微微缓和些,裴染踩着高跟鞋走前几步,将他从上到下扫视一番,目光停留裹着纱布在左手上。

她温柔的握住那只手,眼里尽是疼惜,“受伤了?”

“出事了难免磕着碰着。”沈景明扯了个笑。

听见他这么说,算是松一口气,女人似乎这才注意到他身边靠着的人。

她微微一怔,“小姑娘睡着了?”

沈景明点头,握着她的指尖没说话。

来的路上,秘书已经把事情的细枝末节都告诉她,裴染很柔和的揉了揉她额角的碎发,眼底似乎有一泓清泉涌动,“碰上这么大的事情,难免会吓着,小姑娘真的很棒。”

裴染露齿微微一笑,“看样子你的眼光不错。”

沈景明难得在他妈面前红了脸,“你签过字了吗?”

裴染点头,眼底的笑意未消,“可以带着我儿媳妇一起回家了。”

“妈,你别乱叫。”他微微有些恼。

“你还怕我儿媳妇听见啊。”看着他少见的害羞,裴染低低地笑一声,“喜欢人家就直说嘛,闷着人就跑了。”

沈景明不答,微微弯腰,双手搂住姜春的肩侧和腿弯,小心护住她的脖颈,跟着裴染往外走。

他没有注意到,怀里沉睡的人指尖微微收紧,下意识的攥紧他胸前的衣服。

夜里的风吹在脸上很凉,沈景明将人抱上车后座,脸上红晕都未消散。

躺在他的腿上,姜春几乎能感受到他肌肤的温度,睫毛微微颤抖,没有睁眼。

她的睡眠质量特别糟糕,嘈杂的地方是完全阖不上眼的,当裴染进门的那一瞬间,她已经清醒过来。

听着他们浅浅地聊着,她鼻尖莫名酸涩,废了好大劲才没显露出来半点。

车厢内很安静,车窗似乎被打开三分之一,有凉风灌进车内,新鲜的空气习进她的鼻息间。

“最近过得怎么样?”姜春听见女人出声。

头顶接着传来沈景明的声音:“没什么区别。”

女人似乎应了一声,“你外公前几天说想你了,你挑个时间回去看看他。”

“好,过几天我会去的。”

“你外公这段时间精神状态大不如前了,总喜欢把过去的事情又拉出来重新说道一番。”裴染的话染着为人子女的惆怅,满腹愁肠,到了深夜只能向儿子倾诉,这何尝又不是一种悲哀。

姜春稳了稳心神,身侧攥紧的拳渐渐松开来。

“我公司很多事情要忙,你外公那边多过去陪陪他。”

“知道了。”

姜春隐约听见沈景明低声回了句,清润的嗓音萦绕在脑海盘旋,意识慢慢朦胧起来。

-

司机将车开进小区,沈景明抱着她回到公寓,将人小心安置在卧室,他给姜春掖好被子,才抬着步子往屋外走。

裴染看着他笨手笨脚的照顾人,眉梢一挑,靠在吧台上没出声。

她今晚正参加一个重要的酒会,听见他出事二话不说就往警局赶,这会儿神经才算放松片刻。

等了好一会儿,他儿子才恋恋不舍从房间里走出来。裴染朝他招手,帮他倒上一杯酒。

色泽柔和的液体在灯光下显得诱人,沈景明坐在裴染对面,端起酒杯,小酌一口。

酒是裴染喜欢的,果酒不易醉,她年轻时就好这一口。

裴染撑着头,脸上还带着没来得及卸掉的妆,深邃的眼眸凝着他,“你跟人家小姑娘认识多久了?”

微微一怔,沈景明端着杯壁的指尖顿了顿,“一个星期吧。”

“才一周啊。”裴染抿着酒,浅笑,“一周你就已经这么喜欢人家了。”

沈景明心底一动,原来他们才认识一周吗,她的言笑晏晏、她的古灵精怪、以及她的无理取闹一瞬间在脑海里全涌上来,他怎么会产生一种他们之间已经相处很久的错觉。

他微微出神,喉间不自然的紧了紧。

裴染自顾自的说着,“小姑娘长得倒是真好看,配得上我儿子。”

“你别乱说。我没有谈恋爱。”沈景明皱着眉头。

“妈妈又没有阻止你的意思,怎么还不让说了。”裴染似乎有些醉了,大脑有些飘飘然。

谈恋爱的事情以前裴染也明里暗里跟他提过几次,无非就是问他有没有相处得来的小姑娘,他也没想到今晚发生这样的事,还能正好被裴染对上。

“不过儿子,我可警告你,没成年之间不允许弄出人命来,听见没有。”她换了只手撑着下颌,手里的酒浆在杯子里晃来晃去。

瞬间沈景明就反应过来,他有些啼笑皆非,“妈你整天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?”

“妈妈是觉得,能在最年轻的时候遇上自己很喜欢的人,真的是很不容易的事情,也许错过了,一辈子都找不回来了。”

人年轻的时候总觉得手里攥着大把年华,越到后面才发现,其实拥有的不过寥寥无几,大都像泡沫幻影,轻轻一触,便消失在你面前。

额前垂落几缕未挽的长发,裴染的目光朦胧起来,打在沈景明身上,似乎在透过他看些什么。

这番话沈景明没应,他知道不是对他说的。

两人品着酒,都没再出声,身后是昏暗的灯光,母子两人的气氛倒有些温情。

“咱们上次坐在这儿喝酒是什么时候了?”

“去年年底。”她喝醉了还非要拉着他接着喝,怎么都劝不住。

没什么情绪的回答惹笑了她,跟他碰个杯,“你说像你这么闷,我儿媳妇跟人跑了怎么办。”

“她不敢。”

“说得倒是好听,要是我儿媳妇跑了,你拿什么赔我。”语调已经断断续续听不太清后半段。

她要是敢跟人跑,就先打断她的腿。

沈景明把她手里的杯子夺走,找了个干净的,给她盛了杯温水。

趴在木质桌面上,裴染小口喝着水,忽然抬头看了一眼。

“景明,你爸爸前几天从京市回来了。”

低低叹一口气,沈景明忽然觉得她似乎没有醉。

“他这几天可能会找你。”

“他还记得他有个儿子?”

沈景明忽然冷笑一声,“是因为今天晚上的事吧。”

裴染的唇线很美,此时微微勾着,不太满意他的态度,“你对你爸态度好点,学会服点软。”

“他但凡有一次能像你一样问问他儿子活得怎么样,我也不会是这个态度。”

从他记事起父母就分居了,虽然裴染不说,这么多年他也大概猜到,两人一直没离婚,在一个男生最需要爸爸教他需要勇敢坚强的时候,陪在身边的只有妈妈。从小他就很清楚,在那个男人眼里,永远有比他和妈妈更重要的事情要处理。

“你爸爸他很忙。”

这句话裴染说的次数太多,多到他已经漠然。

裴染是凌晨两点走的,一杯醒酒茶下去,整个人又恢复成温婉优雅的知性女强人。高跟鞋踩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,她拎着包跟他挥手告别,神色有点无奈。

“公司临时有事。”

沈景明送走她,洗漱出来,将一片狼藉的吧台收拾干净。

杯子浸泡在水槽,杯壁撞击发出清脆的声音,隐约听到其他的声音,沈景明手一顿,转身进了卧室。

床边的护眼灯一直亮着,床上的人额间直冒冷汗,眉头皱得很紧,苍白的唇瓣干裂的起皮,一张一合听不清说些什么。

知道她这是做噩梦了,沈景明坐在床头,修长的指腹轻轻拍着她的脸,想要把她叫醒。

昏昏沉沉之中,眼前似乎还停留在那个额间骇人的大窟窿上,触目惊心。

姜春猛地睁开眼,正好对上沈景明漆黑的眸子,瞳孔微微放大,能在里面看见她的倒影。

姜春呆呆的看了会儿沈景明光线下柔和的侧脸。

鼻尖一酸,几乎毫不犹豫的,姜春从被窝里伸出手来,一把抱住沈景明,将脸埋进他的腰间,眼底是来不及消散的恐惧。

“我做噩梦了。”

梦里的那一弹打歪了,倒在地上的人是他,双目瞪大,再没有开口。

沈景明以为她是今晚被吓着了,脊背僵直,手掌顿了顿,轻轻在她背后安抚着。

“梦都是相反的。”

猛吸几口气,心虚稍微平复下来,面前这人穿着宽松的睡衣,贴近的时候鼻息间充斥好闻的香气。姜春悄悄松开拽住他衣服的手,吸吸鼻子。

声音有点软,“我又饿了。”

沈景明脸微微僵住,“家里只有面包。”

指尖戳着他的手背,她伸手握住,小脸垮下来,试探性的开口,“能不能给我吃点有温度的东西啊?”

“面包很没营养的。”软下来的声音带着几分矫情。

男生看她一眼,面无表情的把她的酒红色外套递过去。

“泡面更没营养。你不是同样吃得很欢。”

嘴上嫌弃着,沈景明站直身子轻叹口气,转身进了厨房。

严密的灰色窗帘外,放眼望去是一片漆黑的沉寂,偶而远处有鸟类振翅飞过,传来沙沙声,屋内灯光明亮,冷淡系的墙纸泛着星星点点的光泽。

穿上他帮她找的粉色拖鞋,姜春摸到浴室想要洗个澡,冷汗浸透的碎花裙贴着脊背,浑身上下黏腻腻的实在不舒服。

她走了一圈,后知后觉发现刚刚她睡的是沈景明的卧室。床,似乎也是他的床。

鼻息间似乎还残留着清冽的气味,莫名熏红了姜春的脸。

踩着拖鞋顺着灯光走出去,她转头便看见男生直挺的脊背,不过才十六七岁的少年,他的身高已叫人不可望及,柔和的光线勾勒出他流畅的侧脸,美人如玉。

“沈同学,我想洗个澡。”姜春扒着门框看着他。

“浴室里有浴巾,你……”话说到一半,男生意识到什么,指尖忽然顿了一下。

他转身进了房间,姜春靠在门框上等着他,不一会儿这人手里拿了一条白/粉色的睡裙出来。

丝绸的材质摸在手里滑溜溜的,娃娃领长袖,很少女心的粉嫩色调,裙摆做了垂感设计,似乎下一秒就能变成邻家的可爱妹妹。

姜春莫名有点不高兴,唇瓣一张一合,话里透着几分酸意。

“这么好看的裙子我穿会不会不太好?”

“它的主人舍得借给我吗?”

“我可是很讨厌用别人用过的东西。”

听出她的小情绪,沈景明一本正经地忍住笑,“买给我妈的,她没穿过。”

姜春满意了,扬着下巴轻轻“哼”一声,抱着裙子进了浴室。

浴室里很干净,物品都被整齐的归类放好,洗漱台上摆放着好几瓶写满英文的洗护用品,专有名词太多,她只能隐约猜到是什么用途。

她好奇宝宝似的拿起一瓶沐浴乳,略微挤一点在手心,乳白色的黏稠液体,轻轻低头凑近,能闻到一阵淡淡的冷香,她说不上来具体是什么,只是沈景明身上一直带着这种味道。

每次闻到她的心都砰砰直跳,怪诱人的。

暗暗记下来这个牌子,她决定回家之后要买一大堆。

沐浴完,姜春踩着拖鞋从浴室出来,头发半干,脸颊上沾着水汽,粉白色的裙子在袖口裙摆做了花边点缀,套在她身上显得尤为清纯可人。

鼻子皱起来,姜春顺着味道往厨房的方向迈走过去,凑到沈景明身边。

“面条的调料是先放在碗里的。”姜春看着白瓷碗里白花花的一滩清水,艰难的忍住笑,“是用水化开,不是放在水里溶解。”

搅拌面条的手指一顿,沈景明扭头不看她,“从本质上看,两者并没有什么区别。”

“对对对。”姜春点头附和学神的话,学着他的模样绷着脸开口,“但是从习惯上看,可以得出一个结论。”

她眉毛一挑,“看来沈同学你不擅厨艺嘛。”

“原来也有学神干不了的事情啊。”单手托着下巴,看着他的耳尖慢慢红起来,“不过你要是什么都会,我得什么时候才能追的上你。”

锅里的水沸腾起来,咕噜咕噜冒着热气泡,男生笨拙的用筷子把面条一段一段夹进碗里,端到餐桌上。

姜春吃之前看了一眼他,面条入口,下颌一顿。

她扬起一个笑脸,“果然好吃。”

青黄色的青菜漂浮在汤汁面上,遮盖住下面根根分明的面条,纤细的缠绕在一起,混合着清汤寡水。看着实没太大食欲。

沈景明的眉心皱了皱,“我尝尝。”

姜春眼眸闪动一下,护食般不让他触碰。

眨巴着眼睛看着他,“虽然我也很想和你吃同一碗面条,但是……”

磕磕巴巴的话还没说话,沈景明眉眼一压,拿了一双筷子,夹起一段面条送入口中。

入喉间,寡淡无味的味觉在味蕾蔓延开来,喉结上下滑动,他的脸色瞬间变了。

碗里的面半生不熟,嚼得叫人难受。

这人似乎有些气闷,端过桌上的碗,语气闷闷地开口,“我再煮一会儿。”

姜春拦住他,笑意窝在眼底。“也没有那么难吃。我觉得第一次煮成这样已经很棒了。”

扯了扯他的衣角,姜春柔声安慰,“我第一次煮面条还赔了个锅呢。”

四目相对,沈景明抿紧唇,看着她一口一口把碗里的面条吃完,半点不剩。

两人的气氛很静谧。姜春揉着胀鼓鼓的小肚子,随意跟他搭话,“沈同学,你以后想考哪所大学?”

“我还没想好。”

姜春有点严肃,“那你得抓紧时间考虑好。”

“嗯?”眼底划过一丝疑问。

“如果你考虑清楚,要第一时间告诉我。虽然追你是累了点,但是我不怕啊,谁让我喜欢你呢。”

明明是虚无缥缈的事,姜春倒是说得言之凿凿。

她目光划过沈景明黝黑的眸子,眉眼染上几分光彩琉璃,语调带着几分抱怨,“你这么好看,大学肯定有很多女生追着你跑,我怎么能放心。”

“我肯定要追着你跑的。”声音里拖着长长的尾音。

他一愣,倒是忘了,这人平时虽然不太着调,成绩却也是一等一,难怪能说出这般嚣张的话来。

“你呢?”他反问。

嘴里三句话不离喜欢他,沈景明已经习惯了。

“我以后想读花艺设计,这样你每天依旧能收到姜好好的花。”她撑着下巴,忽地想到姜影温柔的脸,似乎周身缠绕着朵朵花香,莫名叫人舒心。

自动忽略前半句话,沈景明下意识望向客厅的茶几,几天的时间玫瑰逐渐枯萎,花瓣轻微收缩,蔫巴巴的。

姜春歪着脖子看他,“我觉得你适合学法律。”

春天热吻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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