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3节

一击毙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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爱你么么哒~

第53章 寇思(2)

寇思(2)

夜色沉闷,夏雨来得急猛又暴躁。

窗外淋着瓢泼大雨, 大串水珠在玻璃窗上炸开, 裂成破碎的垂珠,佣人掩下厚重的窗帘, 隔绝这场扰人心绪的哗啦雨声。

这场雨来得突然,如晴空闪出一道霹雳, 便惊雷声起,暴雨如注。

餐桌上, 诱色佳肴齐齐排开, 待人坐定, 老人正一脸慈爱地询问姜春几句无关紧要的小问题。

沈景明从书房出来,看出她心不在焉的模样, 便吩咐低声吩咐佣人一句,坐在她身边的位置。

姜春低着头, 眸子里几份忐忑不安:“是处理好了吗?”

“没事了。”

沈景明看了一下老人, 摸了摸她的脑袋安抚道:“秘书办刚刚发来结果, 纪检委查清楚了, 女模特自己承认是她喝多了跑错房间,走道的监控也能证明, 只不过是被有心人利用而已。”

“这点小事你爸自己能解决,他还没老到要你们帮忙的地步。”

老人见惯大风大浪,此时倒没太大波澜,阖了眼皮,一会儿又乐呵呵地聊起闲事来。

姜春即便再恨沈荣余, 理智仍将一切看在眼底,他这些年来确实在其位谋其事,手段狠辣,雷厉风行,惹一众不轨之徒红了眼,又碍于裴家护短始终无法——不可否置,他是从政的一把好手。

他这样的人,若因此折断,到底可惜。

这便是朱蒨郁郁而死,仍将一颗苦果闷在心里的原由。

姜春提心吊胆一下午,这会儿更不好受,偶尔硬着头皮应两声,闷着脑袋吃饭。

精致的菜肴入口,味觉麻木,食之无味。

眼皮耷拉着,细碎的暗影落在眼睑处,露出无精打采的模样,机械的咀嚼着,逼着自己小口咽下去。

沈景明侧头,将她的心绪不宁看在眼里,轻轻叹了口气,握住她的手。

“这些事情和你没关系,没人会怪你。”

姜春抬头,对上他的目光,男生神情疲惫,此时仍在耐心照顾她的情绪,她抿了抿唇,轻轻点头,不自然地抽回手,心中早已酸涩一片。

“你的亲人是受害者,为什么今天还要替他遮掩?因为你喜欢上他的儿子吗?姜春,我在帮你。”

“他愧对于你的家庭,可仍事业有成,家庭和睦,你不恨吗?你的亲人九泉之下死的瞑目吗?”

“我们才是一边的。”

无形之中,这件多年不堪的丑事被闹得人尽皆知,仿佛暗处有一只推手,操纵着一切。

那通电话,她只是抱着试探的态度打给他,可他毫不避讳,干脆果断地认下来,隔着屏幕,他试图来说服她,字词凿凿。

姜春明白,说到底她和祝冬青才是一类人,不堪又丑陋,悄悄蛰伏在暗处,如阴沟臭癣,她试图向阳攀爬,剔除污秽,仍洗不净骨子里的肮脏。

可人怎么会没有私心?

碰上了,相爱了,便舍不得分开了,哪怕如锦帛断裂,终究没有勇气面对。

餐厅灯火通明,整整一顿饭的时间里,姜春忍着酸眼,埋头吃饭没有吭声,身旁的人不断往她的碟子里夹菜,来来回回也没吃几口。

哗啦啦的雨声里,打蔫儿了花坛里刚栽培的月季芽,肥沃的泥土溅出来,蹦在鹅卵石的小路上。有一道强光穿过浓重的夜雨闪烁不定,别墅门大开,深红色的超跑驶进院内,隔着花亭便听见响动,管家急忙跑出去。

不一会儿,有佣人仓促小跑进来,“是小姐和姑爷回来了。”

老人招手,“回来了正好,叫进来吃饭。”

那佣人低头接着说,“两人都湿透了,姑爷看上去好像还受了伤。”

话音刚落,沈景明瞬间起身,接过佣人递来的伞边往外走,姜春反应过来,赶忙跟上他的脚步。

雨下得很大,噼里啪啦砸落地面,呈股状的水流疯狂的涌入暗沟,屋檐上的水柱如帘叶,扑簌往下落。

磅砣大雨中,隐约能看见几人正快步往这边赶。

管家和两个佣人搀着一个中年男人快步往里赶,沈荣余双眸紧闭,看上去已经进入昏迷状态,脸侧布满细碎的暗痕,渗出丝丝血丝,暗色西服如新,只有胸口的浅色衬衣透出斑斑点点的暗红色,被雨水晕染开来,刺目的红。

裴染紧跟在后面,身上的包臀裙早已湿透,闪着银泽水光,眉鬓糟乱,高跟也踩断一只,渗着泥沙,看上去狼狈不堪。

看见他们俩,裴染忍不住扯了抹笑,伸手搭在沈景明的肩侧,轻轻开口,“雨大,进去说。”

雕花拱门处有家庭医生冒雨赶来,沈景明抬眸看她,视线落在她苍白的面容上,顿了一下,跟着她往里走。

“这是怎么了?”

“爸,你吃饭吧。”裴染推他回餐桌,笑一下,“没什么事,出了点意外。”

姜春心跳如鼓,踌躇着往里挪,看着裴染低声说了两句便往楼上走了,粉嫩的嘴唇动一下,还是没说出一句话来。

待医生从房间出来,已经夜里十点,明亮的琉璃吊顶下,裴染换掉了湿漉的衣服,蹙眉凝着床上的男人,心里仍是几分心悸,余波未平。

门外有人敲门,沈景明端着一碗热腾腾的面进来,“秘书说你一天没吃饭了。”

裴染点点头,注意力转移在他身后,迟疑几秒。

沈景明往里走,语气很平静,“和她没关系,是我们防不胜防。”

“我猜也是。”裴染笑了一下,美艳动人。

姜春抠着手心,抬头看了一眼裴染便迅速低头,默默往沈景明身边挪动。

隔着窗户还能看见淅沥的大雨,烟雨笼罩下,氤氲了整座城市。

沈景明把窗帘拉上,缓步坐在裴染对面,“到底发生什么了?”

“我去晚了一步,他被祝凛的人带走了,我在江边找到他,是一个渔夫把他捞上岸的。”裴染凝着碗里的素面,停了好半晌,才接着说,“今晚江水暴涨,他差一点就死了。”

“医生怎么说?”沈景明侧头看一眼床上的人,唇线紧抿。

“暂时昏迷,没什么大问题。”

裴染换了条素色的长裙,微卷的发披散在肩头,少了些白日的精练感。

“你们去休息吧,我陪着他。明天还有的忙呢。”

沈景明没动,唤了裴染一句,“姜春有件事想找你问清楚。”

姜春的脑袋“唰”一下抬起来。

“还是那件事吧。”裴染放下筷子,安静地抬起头。

“是。”姜春绷着下颌,神情紧张,她垂眼点头。

女人捋了一下头发,又低下头,“如果是那件事,没什么好说的。”

“妈。”沈景明抬眼看她,“事到如今你还在藏什么?”

裴染道:“去休息吧。”

姜春松开男生的手,站起身来,“十年前的春天,四月十七日下午五点,我小姨那通电话确实是你打的,她也确实出过门,这些无可否认。我只想问您一句,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,能让她当夜赴死。”

“这件事确实是因我而起,外面闹得沸沸扬扬,相信您心里也不好受,小姨已经过世那么多年了,我作为她的家属甚至连一些细节需要通过这些来了解,您说可不可笑?”

她死抠着手心,目光坚定:“即便今天告诉我,您确实是做了一些过界的事,我也没有资格批驳。”

毕竟,是小姨插足她的婚姻在前,怨不得任何人。

裴染抬眼看着眼前的人,仍不为所动,轻轻叹口气,“我没什么好说……”

话音未落,被一个声音打断。

“算了。”

床上的男人不知什么时候醒过来了,他撑起身子坐起来,面色疲惫,“拿给她吧。”

裴染走过去,抽了个枕头垫在他身后,肌肤上的创伤被抹上药膏,结成暗褐色的痂痕,女人柳眉紧皱,手背探上他的额间,确保没有发热才算松口气。

“景明,你去拿吧。”沈荣余的声音仍虚,硬撑着开口:“在我书柜的第二格,最里面那份档案袋。”

不过几分钟,沈景明将薄薄的档案袋取回来,一叠纸拿在手里轻飘飘的,几乎没有什么分量,姜春垂着眼接过来。

细密柔软的睫毛闪动着,档案纸捏在手心好半天,还是咬着牙,仔细拆开。

纸袋里面只有三张纸。

第一张是朱萸二十岁时的孕检报告,死胎。

第二张是她的病例,产前抑郁症,重度。

最后一张,是朱萸的死亡证明,印章落款时间是十年前的四月十八号。

姜春的视线黏在那张病例单上,唇瓣蠕动好几下,仍是不敢相信那几个字。

她捏着这几张纸,移步走到沈荣余面前。

“你想告诉我,她是因为重度产前抑郁,受不了才自杀的吗?”姜春紧绷着下颌,紧了紧喉咙,“几张纸,就想推脱你的责任?”

裴染终于抬眸看姜春,“我以前一直没发现,现在倒是觉得你和朱萸有几分相像。”

“她死的那天下午,我们确实见过面。”她从床边站起身来,轻轻叹口气,“但是你错了,那通电话,是她打给我的。”

“地点也是她提的,在咖啡厅,她的情绪很激动,肚子很大,我猜她离产期很近了。我们没有聊什么内容,全程都是她在说。”

“我即便再嫉妒她,也不至于对一个孕妇下手。”

裴染的话音刚落,连床上的沈荣余也侧头看他,目光惊诧。

女人的目光实在太清明,浅色的瞳孔泛着褐色的琉璃光,几乎闪了姜春的眼。

姜春顿了一下,“她离预产期还有一周。”

一开口,整个人连带着声音都开始颤抖。

胸腔里的情绪不断翻滚,姜春深吸好几口气,试图冷静下来:“孩子最后也没能活成,连带着小姨一起陪进黄泉。”

她咬着牙,“那是你的孩子,明明就知道她的病,你怎么忍心就这样看着她……”

沈荣余摇了摇头,眉宇紧锁,阖上眸子,好几秒才睁开。

“我这一辈子对不起两个女人。一个是阿萸,另一个是我的妻子。”

“你说得没错,阿萸的死我确实有不可推脱的责任。”

“但她的第二胎,不是我的。”

“不可能!”姜春慌忙摇头,“外婆说,小姨只交往过你这一个男朋友。”

“当年大学毕业,我们分了手,我娶了我的妻子,本以为她早已另嫁他人,后来的同学聚会上,才知道这么多年她仍是一人。”

想起往事,沈荣余脸上挂着几分苦笑,“那天大家都喝多了,她也有些醉。我本想送她回家,但她看着我手上的婚戒,很快拒绝了。”

好半晌,他的眉宇仍是紧皱成团,多少夜梦回时分,他恨不得回到那刻,阻止自己荒唐的举动。

“等我再找到她时,是被人发现在一条巷子里,满身狼狈。”后面的话沈荣余没说出口,在场的几人却明了。

“这怎么可能!你在骗我对不对!”

这么荒唐的事情,姜春死死盯着他,满眼不信。

尘封十余年的秘密,揭开的这一刻,如冰冷的刀口,显出刺目的红色。

“她很理智,强忍着没跟任何人说,只是给我打了电话。从那天开始,她的精神就出现了问题。”

“或许是舍不得我们当年那个未曾谋面的孩子,她没去打胎,求着我让她生下来……”

说到这个地步,沈荣余侧头看向裴染,眸底的墨色翻涌。

当年出了那样的事,他无颜面对这个全身心爱着他的妻子。

向裴染多次提过离婚,她硬是咬牙拖到现在,他并不清楚她是否查过当年的事,但这些年来,仍是陪在他身边,以最大的信任和温柔包容他。

裴染握上他抬起来的手,笑了一下,平静地看着她。

“她当初的情况应该很不稳定,精神障碍伴有严重的思维和行为改变,也许她把那个孩子当作了爱情的结晶吧,才会仇视我至此。”

听完这番话,姜春脸色煞白,她不敢在脑海里思索半分曾经不契合的线索,只是突然想到什么,扔下紧皱的几张纸,发疯似的往外跑。

沈景明心一沉,来不及抓住她的背影,抬脚追上去。

雨很大,当姜春闯进祝冬青的公寓时,他正沐浴结束,见到她本来露了个笑,可视线触及她身后的人,笑容很快隐下去。

面容不善,眸子里是毫不掩饰的敌意。

而转向姜春时,语气温和几分,还带着笑意:“你怎么来了?”

沈景明一双墨色瞳孔睨着他,没开口,就这么平静地站着。

姜春此时闻不到空气中浓重的□□味,窜到客厅,一把推开祝冬青便往里跑。

书房的门没关,还开着灯,一份文件摊在桌面上,主人还没来得及收拾干净。

祝冬青似乎猜到她的想法,下意识抬手去拿,可是比她慢了半拍。仅一瞬,那几张纸便被人夺在手里。

白纸黑字,与沈荣余给她的一般无二,甚至更详细。

两份相同的档案。

事实摆在眼前,赤/裸裸的。

抬眸对上他慌乱的目光,姜春眯着眼,一字一顿开口:“你在利用我。”

“我没有,你误会了。”祝冬青缓缓摇头,“姜春,我今天下午说的很清楚,我在帮你。”

姜春看着眼前这些白花花的文件,只觉得她像个任人摆布的傻子,一切都被人蒙在鼓里。

“误会?”她浑身发凉,面带嗤笑,冷声道,“你骗了我。”

撕了手里的东西,悉数砸在祝冬青脸上,夺门而出。

祝冬青看着她的背影,伸手想要拦住,嘴唇微张却没能说出任何话来,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的衣角一点点消失。

嘴里仍在咀嚼着她的话,祝冬青想,如果她身旁那个碍眼的男生变得风光不再,她身边就只有他了。

他们生来就是同一种人,本应该依偎在一起,不是吗?

他没有错。

-

夜渐深,暴雨愈发放肆,在天地间呼啸嘶吼,疯狂的扫荡着每一寸生灵。

已至凌晨,裴家别墅仍灯火通明。

风声夹着豆大的雨,砸在前厅的露天石板路上,打得鹅卵石发出闷哼。一个身影跪在石板上,脊背挺直,脑袋微垂,浑身上下已经湿透。

无情的雨水顺着脸颊往下滑落,碎发黏作一团,女生的睫毛浓密纤长,被雨水迷住眼。

三楼的落地窗前,裴染收回视线,重新将窗帘合上。

她帮男人揉着太阳穴,低声说:“还在跪着。”

“性子太倔。”

传来一阵浓重的叹息声。

“藏了半辈子的事情,没想到还有一天能被人翻出来。”

沈荣余阖着眼,接着说,“我又何尝没有错?本以为帮她瞒着是件好事,到头也酿成大祸。”

“别想了。”裴染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,“景明在下面陪着,你睡吧。”

雨势丝毫没有减小的趋势,一把黑伞护在她头顶,伞帘外如银链落地。

沈景明站在她身侧,沉着眸子看着她,眼底裹着疼惜。

“好好,没有人怪你。别跪了。”

姜春的睫毛扇动一下,身子一动不动。

“你说过的,错了就是错了。”

“是错,我便道歉。”

她的态度太坚决,黑色的眸子里全是倔强。

握住伞柄的指尖顿了顿,沈景明紧抿着唇,站在她身侧,撑着一把黑伞为她开辟一方净土。

姜春攥紧着拳头,眼睑低垂,没人能看清她的神色。

时间伴着雨声,一分一秒过去,地上的小水坑早被淹没,黑沉沉的天仿佛要崩塌下来。

她的膝上磕着几块小巧的鹅卵石,白嫩的肌肤通红一片,单薄的衣服早就皱巴巴的不成形。

不知过去了多久,地上的人身子似乎摇摇欲坠,沈景明心一沉,连忙蹲下来,才看清她早已粉红的脸颊,冰凉的指腹上去,滚烫一片。

他搂过她的腰,不管不顾地抱起人,便往楼上跑。

怀里的人还有意识,轻哼一声,硬撑着身体,伸手抗拒的推他一下。姜春仍是敌不过他的力气,只感觉身子飘在虚空,软绵绵的,如一叶扁舟不着归处。

额间愈发滚烫,红扑扑的脸颊实在骇人,眼前朦胧一片,挣扎一下,她很快便迷迷糊糊的没了意识。

医生赶忙拎着药箱跟进屋,退烧,输液。

佣人忙进忙出,轻手轻脚地折腾一夜,天蒙蒙亮时,她的烧才彻底退下去。

手背再探上她饱满的额间,总算恢复如常的温度,床边的人总算松了口气,低头看着她的睡颜,忍不住顺着她的眉眼往下滑,温凉的指腹捏了捏她的脸颊。

沈景明眼底的疼惜与温柔汇作一团,低头亲了亲她,才揽着她的腰沉睡过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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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4章 寇思(3)

寇思(3)

姜春再次睁眼已经日照高悬。

光线太刺眼,她晃了眼, 抬手遮了好一会儿, 意识渐渐回笼。

整一夜,当天再次亮起来的时候, 所有的情绪似乎都在空气里溶解。

干裂的唇瓣微动,她睁着眼, 看着天花板出神,神情恍惚。

似乎是做了一场梦, 如断崖般的窒息感灌入脑海里, 梦里看见了很多, 可当她伸出手,什么都抓不住。

昨夜的雨声仍在耳侧, 姜春不堪地阖上眼,思绪很乱。

过了很久, 姜春起身, 避开身侧的人, 掀开薄被, 安静的下床,结果被沈景明拉了回去。

男生面色很沉, 眼窝显出淡淡的乌青,看上去一夜未眠,感觉到身侧空落落的,他此时眼皮轻抬,惺忪地看着她。

手里还攥着她的手腕, 语调带着半睡半醒的暗哑,伸手便要摸她的额间,“烧退了吗?”

姜春下意识牵着他的手,贴上自己的额头,沈景明感觉到无异,才松了她的手腕。

她的指腹轻轻摩挲着沈景明的眼尾,肌肤透明,满是倦意,女生的眼底闪过浓浓的心疼,凑在他耳边轻轻安抚:“我没事了,你接着睡吧。”

他低声应一句,很快沉沉睡去。

信城十月的天气,仍是热得惹人浑身燥意,阳光烈得刺目金黄。

已是十一点多,姜春洗漱一番,换了条素色长裙便下了楼。

大厅很安静,除了几个佣人轻手轻脚地忙碌之外,便只有裴染一个。

姜春脚步一顿,便见裴染朝她招了招手,示意她过去。

裴染靠在沙发上,枕着个方枕,精致的瓷勺轻碰碗壁,一圈一圈搅拌着碗内的甜羹,撞进姜春的心里。

“你别紧张。”

裴染轻笑一声,招了个佣人吩咐了一句,很快便有人盛着浓稠的糯粥过来。

“先垫个肚子吧,厨房在备饭了。”

姜春抬眸看着她,蜷了蜷手指,还是接了过来。

浅浅抿了一口,软糯的粥顺着食道滑下去,胃里舒服很多。

两年前和裴染见过几面,自以为有几分了解,可经历昨晚,她褪去可笑的有色眼镜,这个女人并非真有她臆想的这么糟糕。

裴染放下手里的碗碟,搭着腿看她,“睡得还好吗?”

姜春抿着唇,轻轻点头。

“你昨夜烧得厉害,把他吓坏了。”裴染换了只手撑着脑袋,感慨一句,“我养他这么多年,很少见到他这个模样。”

“偏偏几次都是因为你。”

听着她的话,姜春攥紧了手里的瓷勺,心里打鼓。

她摸不准裴染的态度。

曾经的恶意相向,到如今满心愧疚,姜春甚至觉得自己很难堪。

“我难得跟你聊会儿闲天,如果嫌我说话太难听,你也别生气,我的嘴比较笨,不太会说话。”裴染笑了一下,波浪卷发窝在肩头,多了几分亲和力,“当妈的无非就这点愿望,希望他活得比我好就行。”

姜春静静地听着,她知道此时不需要插话。

“我们欠他太多了,他从小就懂得多,我忙着商场的事也鲜少陪他,荣余这个人你比我清楚,事业心重,可他从来不闹,乖巧的让人心疼。”

裴染的声音很清晰,看着姜春的眼睛,朱唇微张:“他高三那年,瞒着我和他爸报了现在这个专业,我多少能猜出几分和你有关系。他们父子的关系很糟糕,我没想到他能为了你……”

“你错了。”姜春忽然打断她的话,抿着唇,“恰恰是这份糟糕透顶的父子关系,让他不敢跟随自己的内心选择。”

“他是喜欢这个专业的,只是一直被人带入偏见和影响。”

裴染愣了一下,很快便反应过来,眉眼带笑,“随着景明越长越大,我一直很担心他,他沉默寡言又喜欢独处,性子也倔得不行,除了这副皮相真没别的地方能够讨女孩子喜欢的。”

“第一次在警察局看见你,我能看出来他很喜欢你,只是他没说,我也没挑明,那段时间他的笑明显变多了。到后来你转学,他把自己关在家里,连我都不见,瘦了一大圈。高考前他消失了好几天,他是去找你了,他是放不下你。我是当妈的,自己身上受过的苦,不想他再受一次。”

“姜春。”

“朱萸的事我很抱歉。”

裴染看着她,目光平静温柔,“景明就拜托你了。”

午饭过后,姜春坐在阳台的小沙发上,不自觉发起呆来,连身边坐了人都没有发现。

沈景明拿了罐她爱喝的牛奶过来,冰镇的,解暑。

贴着她坐下,这人仍没有一丝反应,明显心事重重,他微微蹙眉,低声问道:“在想什么?”

谁知这一问,姜春扁着嘴,眨着泪汪汪的大眼看着他,一句话也不说。

放下手里的牛奶,沈景明的手绕到她后背,轻轻环住,把她抱进怀里,无声的安慰。

姜春瞬杆子往上爬,搂着他的脖颈好半晌才出声,闷声闷气的。

“我想我妈了。”

要是朱蒨还在,依她的性子肯定会不分青红皂白骂得沈景明狗血淋头,最后拗不过她,还是会顺她的意。

要是还在,多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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即便网络上炒得如火如荼,城郊单行线路的公交上,依旧冷冷清清。

公交上没什么人,姜春捧着两束花,随意找了个空座,朝沈景明招手。

瞥见他满不情愿的表情,姜春眨眨眼,忍不住逗他。

“你是不是很少坐公交?”

沈景明绷着脸,僵着脊背坐在她身边,低低“嗯”一声。

原本两人好端端开车来,到半路上,姜春一时兴起,倒觉得这个时间坐一趟公交应该别有一番滋味。

这辆公交车是市区通往黄龙陵园的唯一一辆公交,车程远,乘客少。

司机大叔也乐得悠闲,偶尔和他们搭几句不着边的话。

车厢里开着空调,凉丝丝的冷气从通风口灌出来,吹乱了姜春的碎发,挠在脑门上一阵痒意。

都说人靠衣装,姜春今天穿了条素色的长裙,白色的休闲鞋上绑着俏皮的蝴蝶结,柔顺的长发难得绑起来,露出雪白的额头,翘着嘴角笑起来,乖的不得了。

沈景明凝着她这张未施粉黛的小脸,有种时光交错的错觉。

怀里的百合花很香,浓郁的香气从摇摇晃晃的公交车上带到了陵园。

姜春看着车屁股“突突突”的离开,蹦了蹦有些发麻的脚底,龇牙咧嘴一阵,才挽着沈景明往里走。

几年没来,陵园沉寂,恍如昨日,丝毫未改。

刚入山便感觉到丝丝清凉,园侧的梨树参出青绿的浓荫,遮蔽着无数生灵,陵园门口的白菊仍开得繁盛,稀稀疏疏的碑壁,散布在园内不同的角落。

朱蒨和朱萸的墓隔着两条沟渠,灰白的石刻遥遥相望。

两块墓碑都很干净,即便她这几年没来,姜影受她的托付,倒也次次不落。

“在记忆里,我妈从小就没怎么管过我。但是我知道,她很惦记我。”知道有人在听,姜春笑了一下,蹲下身子,将怀里的百合捧上去,“小时候不懂事,总觉得要每天陪着才叫爱,后来长大了些才知道,原来她爱不爱你,早就藏在心里,一眼就能从她眼底冒出来。”

妈妈的一辈子活得太潦草了。

付出一切,郁郁而终。

裙摆在水泥地面铺开,姜春蹲着身子,尚新的石碑泛着亮光,碑刻的痕迹依旧清晰,她凑得很近,指腹在凹凸的痕迹上摩挲着。

“长女姜春。”

这四个字,锋利尖锐,在强光下熠熠生辉,她仔细端详好一会儿,仍是舍不得挪开视线。

空荡荡的墓园有阴风吹过,枝叶沙沙作响,她一点儿也不害怕,她们很久没有离得那么近了。

久到她都忘了时间。

她的病来得太快,走得太仓促。

姜春还没反应过来,就好像被一棒打蒙,迟迟换不过神来。

若说怨,她怎能不怨?

可当一切大白,她如何能怨得出口。

裴染和沈荣余都无辜,都在最低的边缘徘徊,人人都试图善良,可仍是束缚成茧,困住自己。

可她,又何其无辜,躺在冰冷的地下,再听不见她的每一句轻唤。

这么两年里,她也常做梦,梦里她仍是记忆里的模样,目光温柔缱绻,在一棵梨树下,静静看着她和阿实蹦蹦跳跳,朝她招手,唤她们回家。

只是,梦里的她从来没有抓住过那只手。

待午夜梦回,她醒过来时早已满脸泪痕,连最简单的愿望也成了奢望。

她见过阿实盯着路边吵闹的小孩出神,不是因为小孩因为一根冰棒露出来满足的笑容,而是他母亲即便是嘴里连连怒骂,仍是向孩子妥协。

这样的爱,她和阿实都再没机会感受了。

或许上天从来没有眷顾任何人。

人生碌碌,满目山河空远,不如怜取眼前人。

烈日下,离她不远的地方,沈景明静静地看着她蹲在地上,粉色的唇瓣张合着,低声细语。

她的声音很轻,随着一阵风吹过,吐出来的话便被风卷跑了,没人能听得真切。

他从没见过她这副脆弱的模样,小小的身子蜷在一起,纤细的蝴蝶骨展翅而飞,不堪一击。白嫩透明的手指贴在冰冷的石壁上,似乎在伸手,祈求一个母亲般温暖的怀抱,卑微如尘土。

身侧的手顿了一下,沈景明克制住他的脚步,紧闭了眼。

她这样佯装坚强的人,不会愿意让他知道她这样脆弱的一面。

他知道,姜春希望在他心里永远是那个肆意张扬的姑娘。

那他顺她的意便是。

他想要支撑着她,一直走下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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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5章 玫瑰与胭脂(1)

“我的世界很静,然后你来了, 身后跟着花香鸟鸣的春天。——《沈景明日记》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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今年十一国庆假期正好赶上中秋, 连放两个周,姜春拖着大包小包, 连蒙带骗也把沈景明也拐回小镇。

姜春拽着沈景明哼哧哼哧往家里走,行李箱的轮子轱辘轱辘转不停。刚进马路口, 姜春就看见楼下小卖部里头站着一个人,背对着她看不清脸。

眯了眯眼睛, 她转了转手腕, 抬着步子往小卖部走。

“嘶——”

姜初实吃痛一声, 龇牙脸嘴往后喊一句,“谁呀!买冰棍呢排队去!”

“我, 你姐。”

背后阴测测一句话飘入耳内,姜初实咯噔一下, 转头果然看见一张熟悉的面容。

只是, 她这摩拳擦掌的模样是想干什么?他打了个冷颤。

小卖部的王大爷穿着白底背心, 老旧的蒲扇摇来摇去, 笑眯眯的看着她,“姜春回来啦。”

姜春看了眼姜初实, 面上带笑,“是,国庆假长着呢,就想着回来看看您。”

春天热吻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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